古风

方杞

　　千里跋涉求佛法，一顿呵骂就能浇熄火热的道心吗
　　天茫茫，地茫茫，白雪飘飞成了一张罗网，把人间的美丑都遮盖起来，一只兀鹰在岩顶盘旋着，被寒风吹得悠悠忽忽……
　　浮山法远禅师紧紧咬住牙，不让下身的痛楚蔓延上来。在高齐膝盖的雪地上行走了十几天，裹布穿麻鞋的脚都快冻成化石了，几缕血丝从破布中渗出来，在白雪地面染上隐约的沁红痕迹，像生命里的一点觉醒……
　　法远望望前后八个人的行列，发现天衣义怀的脸色铁青煞白，脚步踉跄不稳，便狠狠咬了咬牙，赶过去架起他一边手臂，支撑着他跋涉……
　　天晚时，一行八人终于抵达叶县归省禅师的寺院。
　　知客师引进客堂，炉火微温，众人刚刚卸下背箧，归省禅师就出现了，严厉的声音像一串闷雷，敲击在大家心上：
　　“你们来做什么？我哪有闲饭养闲汉？快走！走！”
　　归省禅师又是呵骂又是驱逐，弄得慕名远来的八个行脚僧十分狼狈，彼此望望，却又都不肯放弃，千里跋涉求佛法，一顿呵骂就能浇熄火热的道心吗？
　　归省禅师看看赶不走这些人，顺手捞起身旁的水桶就泼，“哗啦”一声，把八人的衣服行李都泼湿了，寒风凛冽吹过来，湿衣衫贴在肌肤上，像一丛冰针尖，刺得人哆哆嗦嗦的，其中六个人立刻变了脸色，却仍然紧紧咬住牙，不肯退转……
　　室外的夜雪越下越大了，归省禅师也不说话，捧起香炉向众人当头一撒，一撮撮香灰落得众人灰头土脸，法远眼睛一阵剧痛，天黑地寂中只听到归省禅师的怒骂：
　　“自己不觉悟，到处混吃混喝干什么？”
　　法远睁开眼睛，只见同行六人已背起囊袋，满脸怒火，忿怒的情绪焚烧了他们的眼，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愚昧，只看见俗世的尘灰……当六人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，归省禅师冰寒的声音又响起来了：
　　“他们都走了，你们还赖在这里干什么？难道等我棒打才肯走？”
　　浮山法远望望冻得嘴唇发青的天衣义怀，缓缓回答：
　　“我两人久仰和尚道德，千里来参禅学法，岂是您泼一桶水，撒一炉灰就能把我们吓跑的？”
　　归省禅师点点头，春风从他眼中拂过，只听他转头吩咐知客师：
　　“这两人是真正为佛法来的，让他们挂单，快升火给他们驱寒，换衣吃饭。”

　　摘自《人生禅·自在人》